五阿哥德樾到達江寧府的時候，翊勳的心情已經漸漸平覆起來，叔侄兩個說了些關於恩科考試的事情，翊勳便笑著問：“樾兒，你為什麽在這時候主動請這份差事？就不怕人家說你心機算盡要籠絡士子之心麽？”

“嗨，回八叔的話，侄兒不怕他們說什麽，侄兒只怕自己辦不好這份差事。其實說來也並不是我主動請纓的……”

“哦？”

“那天汗阿瑪召我們幾個問話，鼓勵我們出來請差事替朝廷辦事，大哥說六叔最近身體不好，請了內務府的差事，三哥一直就在兵部的，四哥請了戶部的差事，就連老七也主動說想到遠舶司衙門長長見識……臨了，還是汗阿瑪問我怎麽不說話，侄兒就如實回稟，說學問做的還不精深，阿瑪派差下來我就盡心去做，並不敢貿然請差。誰知道汗阿瑪聽了就把江南貢院恩科的事兒交給我了，八叔，侄兒真是沒做過這麽大的事兒，擔心差事辦不好，辱沒了朝廷的聲望……”

翊勳聽了，滿意的點點頭：“怕什麽，誰還沒有個第一次麽？你難道沒聽說過漢人的那句老話麽？‘天予弗取，反受其咎。時至不行，反受其殃’，與其擔心自己能不能做好，不如想想要從哪裏入手啊！”

“八叔教訓的是，侄兒這一路上倒是一直在想，可是不知道想的對還是不對，還想請八叔給掌看掌看。”

“你說嘛，有什麽想法說來聽聽，我們一起斟酌！”

“江南累年科舉考試不足額，除了與學子們對滿漢分際心懷不滿外，似乎也有著幾分對朝廷現狀的觀望。其實，這也不怪士子們與朝廷離心離德，侄兒此次南來，一路上所見所感也並非都是一片升平盛世的景象。雖然官場上下貪墨之風有所收斂，但整體辦差的情形卻並不樂觀，巡撫衙門的一封文書，落實到縣衙門最少也得七八天，地方官一個月在衙門聽事的時間少得可憐，能十餘日正常辦差的已然是勤懇之員了，有的州府百姓，居然一屆任滿尚不知主管姓氏，實在是有些駭人聽聞。有些清流，不但不以為恥，反倒以此做無為而治的境界……”德樾說著轉向翊勳，見他依舊是一副微笑的表情，正專註的撥弄著茶碗的蓋子，便繼續說：“更有甚者，還有人宣稱‘多做多錯、不做不錯’的狂悖之言。八叔，侄兒以為這絕不是朝廷整肅吏治的本意啊……”

“你小小年紀，能有如此深刻的見解，著實不易！”翊勳說著，用他那依舊矍鑠的目光慈愛的看著德樾：“你看到的這些弊端，對你當前的差事，有什麽可借鑒處呢？”

“侄兒想……能不能在恩科正試之前先開一場預科？取‘怠政戕國’之題。一來是以此作為選拔恩科生員的初試，不再驗看其他履歷。二來，也想以此表明朝廷真切求賢之意。不知八叔意下如何？”

“夫治大國若烹小鮮，其中的道理你可明白？”翊勳並沒有直接回答他的問題，而是依舊笑著反問道。

德樾疑惑的點點頭：“可是不知八叔的意思是？”

“恩科前先開預科是可行的，畢竟很多士子連鄉試都不肯參加，既然要博學鴻儒，就不能墨守成規，這個是對的。可是怠政二字，你要斟酌是不是妥當才對。朝廷十餘年來整飭吏治，重在一個廉字上，所謂‘允公允明率民為範’嘛，至於那些以無為為借口，懈怠政務、素餐屍位的庸官們，你一個怠政是打不到他們七寸的，更何況學子本就多好空談不務實際。只怕弄不好，反倒是會讓人家將你這個好意編排了什麽映射君父的名義反過來將你一軍……”

“可是……”

“你不妨提幾個題目密奏入京，請皇上親自定奪其一，至少沒了專斷的過患不是？至於題目麽，我建議你改成‘士在家國之間’或‘興邦時義論’、‘濟世富民策’之類的，即不限定方向，又可以試探生員的志向所在，不知你意下如何？”

“臣侄拜謝皇叔提點之恩！”

翊勳笑著俯下身子拍了拍德樾的肩膀：“起來吧，起來說話！難得你有切中時弊之心，若能長久如此，也是蒼生之福啊！”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